第122章 取舍之间

    玛琭指甲抠了抠袖口的缝边儿。

    虽说她出宫的心愿未曾更改，但是既然现在青皮已经被玄烨赐婚，她就不能不给自己做另外一个最坏的打算了——她出宫的路有可能真的被玄烨给堵上了。

    倘若她留在了宫里，她就不得不按照既定的命运路线，成为德妃，生下胤禛。

    那么紧接着一个更严峻的考验又摆在眼前：佟佳氏会亲自抚育胤禛。

    想想也是，毕竟她曾经当过佟佳氏宫里的官女子，所以她的孩子，自然逃不过要被佟佳氏抚养的命运。

    那不管她自己愿意还是不愿意，她的命运，还有她儿子的命运，便不可避免地跟佟佳氏拴在了一起。

    所谓唇亡齿寒，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玛琭便悄然叹口气，上前行礼：“那奴才就斗胆多嘴了，若有说错的地方儿，主子可千万担待这奴才些儿。”

    佟佳氏也不由得惊喜地瞧了她一眼。

    玛琭get到了，她知道佟佳氏估计也是没想到她这回竟然这么“听话”了。

    玛琭静静垂眸：“表面上看，青格儿受冷，马格格复宠，这是两回事；可是实则，奴才觉着这依旧还是同一回事。”

    双姐马上问：“姐姐为何这样说呢？”

    玛琭：“青格儿是蒙古格格，进宫来怕是要为雅若格格做辅助的；马格格则是太皇太后看重之人，皇上对她的态度便也是时刻顾及太皇太后颜面的产物……”

    “所以，看似青格儿失宠，马格格复宠，实则对于蒙古格格们来说，这不过是左兜儿里的鸡蛋掏出来，又放右兜儿里罢了。总量守恒，没什么实际上的变化。”

    佟佳氏便笑了：“若依你这么说，那这个局面的变化，对于后宫众人来说，岂不是没什么意义了？”

    玛琭摇头：“虽然大方向是一回事，但是内里毕竟还是有细节的高低权衡，从中可以约略折射皇上的心思。”

    佟佳氏眼睛便是一亮：“好妹妹，你说。”

    玛琭想了想，便又给佟佳氏行礼：“奴才给主子道喜了。”

    佟佳氏便是一怔：“哟，你这是话从何来啊？”

    玛琭道：“……皇上私心底下，是不喜欢蒙古格格的。若是能让皇上自己来选，皇上怕是宁愿不再选蒙古格格了。”

    佟佳氏激动得一把抓住玛琭的手：“细说！”

    双姐也是两眼懵：“……可是方才姐姐还说，皇上对蒙古格格们的宠爱，总量不变呢？”

    玛琭半垂眼帘：“皇上对蒙古格格们的感情总量不变，是因为皇上的孝心。太皇太后、皇太后两位老人家就在身旁呢，皇上自然要顾及两位老人家的心情。”

    “但是若以皇上私心来说，皇上已经渐渐舍了来自蒙古的青格儿，宁愿回头来找出自满洲包衣的马格格……在这二位个人身上的取舍便足可见皇上心意。”

    玛琭将话说得够明白了，就差没直接说“若是以皇上私心，皇上是绝不愿将中宫之位重新交给一个蒙古格格的”。

    佟佳氏自是听懂了，她不由得含笑看向玛琭：“……那你自己心内，对这一番话，能做几分准？”

    玛琭静静抬眸：“八分。”

    佟佳氏柳眉高挑：“竟这样自信？”

    玛琭想想，向佟佳氏走近些，压低声音道：“生为人子，养恩虽重；但是生恩就能忘记了么？”

    ——太皇太后对皇上的养育之恩，以及太皇太后做主将这个皇位给了玄烨的这份恩情，玄烨当然要倾其所有去回报；可是话又说回来，祖母再好，真的就能全然抹杀了生母的情分去么？

    以玄烨的早慧，当年她生母孝康章皇后曾经受过的委屈，尤其是获封太后之后，依旧只有福晋待遇的过往，他就真的能忘了么？

    所以她大胆猜测，玄烨对来自蒙古的祖母是敬重与爱，但是他本人亦绝不会原谅当年来自蒙古的那些后宫们对他生母孝康章皇后的打压。

    所以若让他自己选，他不会给任何一个蒙古格格高位分，甚至，他情愿再不选蒙古格格入宫。

    玛琭这样的话，普天之下自然是佟佳氏最懂。

    玛琭这样的话，也正是佟佳氏最想听见的。

    她定定凝视着玛琭的眼睛，嘴角旋即缓缓勾起：“好妹妹，我就知道你是个有见地的。”

    玛琭心下倒是有点虚：她这番话哪里都是自己的见地呢，她不过是利用了穿越者的身份，从后世早就知道了此时的一些事情罢了。

    ——譬如雅若之后，康熙后宫里再没有来自蒙古的高位嫔妃；

    ——譬如，从康熙朝，大清的后宫就再也没有过来自蒙古的皇后了。